暗沧

激情补JOJO中~
最近激推仗露、太中。
欢迎勾搭

【仗露】从天堂请假一天

  *全文14k,一发完

     *HE 


  1.


  爬上五楼,东方仗助一手提着放学后在超市跟家庭主妇们挤在一起买来的打折菜,一手往裤兜里摸。手指往下探,却没摸到钥匙,反倒是穿过一层布,摸到了衣服的内层,这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他把塑料袋放到门口脏了的地垫上,接着顺着裤腿往下摸,好在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在裤脚的地方摸到了属于自家钥匙的金属硬度。


  他隔着裤子的布按住钥匙,接着一点一点往上推挤它,在推到裤子口袋的破洞处时,就拿另一只手别扭地伸进去够,将钥匙拿了出来。他松了口气,将钥匙插入门锁,旋开了。


  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温馨的小家。玄关进去后左手边是半开放的厨房,厨房正对着客厅,客厅并不大,拐角的位置放着一个方型的餐桌,中间则是一张可以容纳两三人的沙发,但是长度不够一个人舒适地躺下。沙发前两米的地方,立着一个从二手市场收回来的电视机,虽然经常闹脾气一样只播放雪花,但也是家里比较高级的电器了,东方仗助还是十分喜欢它的。


  进门后径直走过厨房,便是东方仗助的卧室,卧室的旁边是卫生间,里面有一个一米二长的浴缸,算是东方仗助攒下钱后购置的最满意的物品,虽然他在里面泡澡时总要蜷成一团,但是偶尔打工后的热水澡能让他开心上许久。


  东方仗助站在玄关换上拖鞋,把菜顺手放到厨房里,接着便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早上走得匆忙,被子在床上皱成一团,右侧的飘窗上被他安上了可伸缩的晾衣杆,上面正晾着两三件衣服。在进门的左侧则是一个对于狭小房间来说过于大的衣柜。衣柜是推拉式的,大约有两米的长度,一米的宽度,这让东方仗助的床都快挤到飘窗上去了。


  衣柜的侧面粘了几个挂钩,最上面挂着一个日历,代表今日日期的地方被他用红色的马克笔厚厚圈了好几层,嫌不够显眼似的,还画了许多意味不明的符号。


  东方仗助轻轻走到衣柜前,接着缓缓地、缓缓地将门一点点打开。衣柜的下方是分隔开的区域,有一些抽屉和晾衣架。而在衣柜的二层,大约离底部一米高的位置,是一张横着贯穿整个衣柜的板,用软乎乎的毛毯厚厚铺上了一层,此时上面正蜷缩着一位熟睡的天使。


  天使有着精致的面容和墨绿色的柔顺发丝。他的翅膀展开来,像被子一样将自己暖和地圈在里面,睡得正香。他的嘴微微张着,还能听到舒缓的呼吸声。东方仗助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拥有一张天使一般的面孔,至少在他安静地熟睡时是如此。


  东方仗助伸出手去抚摸天使的翅膀。通常天使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示他的翅膀,也只能在他心情好时,或是没有防备的时候,东方仗助才能看到他洁白的、蓬松的翅膀。不像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样有着柔软的羽毛,天使的翅膀在尾端是坚硬的,羽轴的部分在尾端变细,汇聚成一个尖刺的形状,若是不注意去摸,便会被锋利的羽毛划伤。尾端的羽毛质感也是偏硬的,而越往翅膀的根部摸去,羽毛就变得小而柔软起来,到了肩胛骨的部分,摸起来就像是鹅绒的触感,软软滑滑的,还带着天使的体温,让东方仗助的手在那眷恋了起来。


  “唔...”


  被东方仗助这样骚扰着,饶是睡得再沉,天使此时也皱起了眉。他的睫毛轻颤几下,接着完全睁开眼来。他的眼睛很漂亮,像通透的宝石,折射着绿色和蓝色的光,他的虹膜与人类的构造不完全相同,色素含量少一些,有一种玻璃的质感,同时又随着光的角度而流动着。与他对视久了,很容易产生一种与非人的生物对视的危险感,但又会被那种超乎常理的美丽而吸引进去,不禁想要溺死在那片蓝绿色的海里。


  不像是正常人睡醒时半睁着眼的朦胧样子,天使此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熟悉他的东方仗助却知道他其实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东方仗助便笑着望进他的眼里,跟他打招呼。


  “早上好呀。”


  这样友好地打着招呼的同时,他的手指在天使的羽毛与皮肤交接的地方不轻不重地剐蹭了两下。


  “哈啊~”


  猛然间展开的翅膀几乎要塞满大半个衣柜,下一秒又整个消失不见了。收起翅膀的天使眼角还挂着一滴泪,耳朵红红的,带着一种泫然欲泣的柔弱感,他张开嘴,语气里带着些黏腻的撒娇。


  “仗助...”


  东方仗助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张开手将天使从衣柜里抱出来,搂在怀里,让天使赤裸的脚踩在自己的脚面上。天使就那样柔顺地踮起脚,闭上眼来吻他,东方仗助便也配合地闭上眼。


  就在他们的嘴唇即将触及上的那刻,东方仗助猛然睁开眼,精准地抓住了天使的手腕。他的手上握着一根自己最坚硬处的羽毛,而尖端正抵在东方仗助颈侧的动脉上。


  “东、方、仗、助。”


  柔软的部分从天使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腾腾升起的怒火。他的力气很大,让人无法忽视他纤细的手腕中隐藏的力量。握住他的手的东方仗助几乎用了手臂全部的力量阻止他,但还是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冲天使微笑。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摸我的翅膀!!急着想死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提前取你性命!”


  “可是露伴的反应很可爱啊。”


  “...放开我,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痛快。”


  “我可不想让房间变成凶杀案现场啊~你要是戳下去,我是不是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血溅三尺啊?”


  “你大可以让我试试,我保证让你自己可以亲眼看到那副画面再咽气。”


  “我们都签了契约了,不是说要慢慢收的嘛。”


  “能不能别说得像魔法少女签约一样?”


  天使翻了个白眼,放松了手臂的力量,手腕松松地垂在东方仗助的手心里,羽毛晃了晃消失在他手里。东方仗助便松开手,让天使从他身上蹦下去。收起了翅膀的现在,他倒是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了,穿着宽松的丝绸衬衫和驼色阔腿裤,懒洋洋地伸个懒腰。


  东方仗助与天使相遇十四年了,第一次遇到天使时,他才七岁。


  


  


  2.


  七岁大的东方仗助已经大到能够理解家里的困难了。他依稀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是与妈妈和爷爷住在大房子里的,但是自从四岁他发烧后,他们一家人就搬进了一室一厅的破旧公寓里,他与妈妈睡在房间里,外公在客厅里打地铺。


  起初搬家时,刚刚病愈出院的东方仗助懵懂地问妈妈为什么换了个家,妈妈回答他是因为小小的家更温馨一些。东方仗助便将问题抛到了脑后,蹦跳着去探索新的家,对他来说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妈妈仍然给他那么多的爱,外公也总抱着亲他的脸蛋。只是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变长了,总要等到太阳下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妈妈才急匆匆地回来,而外公则更晚。东方仗助没有去幼儿园,他待在家里,翻看搬家时带来的绘本和书籍,那几年他几乎把家里所有带图画的书本都看完了,接着便勉强去看注着音的字。


  六岁时妈妈把他送去上小学。东方仗助并不是一个内向的孩子,虽然在家里一个人待了许久,但他很快就适应了校园生活,凭借着一张可爱的脸蛋和聪明的脑袋瓜,在同学和老师们之间都很受欢迎。上了几周的学,班主任把他喊去,问他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老师。东方仗助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老师看了他许久,没有回答,只是说家里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直到有一天东方仗助回家时,遇到讨债的大人用力敲他家的门。东方仗助在拐角处安静地蹲着,听他骂自己的妈妈和外公,说当初为了死小鬼去借钱,现在应该连本带息地还回来。过了会,妈妈从里面打开门,手里握着把菜刀,说这个月的份早就给过了,不要得寸进尺。东方仗助就蹲在楼梯的地方默默听着,从口袋里拿出路过时蔬菜店的大妈送他的一把豆子,轻轻地撒到台阶上。争吵声渐渐小了,接着是妈妈关门的声音。东方仗助便上楼,竖着耳朵听,是那个讨厌的男人咕噜咕噜摔下楼去的声音。再过了会没有声音了,东方仗助就走过去一粒一粒地捡豆子,每捡起来一粒,就往自己的衣服上擦一下,接着放入口袋。


  将最后一粒豆子放进口袋里,东方仗助哒哒跑回门口,砰砰敲了两下门,在妈妈给他开门时兴奋地张开口袋给她看免费得到的豆子,妈妈便捏捏他红扑扑的脸蛋,让他进门。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吃了很好吃的煮豆子。


  他们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仍然很幸福。可是东方仗助七岁时,一直喜欢举着他玩耍的外公生病了。外公似乎瞒了许久,他摔倒在东方仗助面前时,已经病了很久了。东方仗助搬来椅子去够电话,先是给医院打电话,接着又打电话到妈妈工作的地方。颤抖着挂上电话,东方仗助用力拿袖子抹掉眼泪,从房里拿出毯子给摔在地上的外公盖上。医生说不可以动他,但是地板上很冷。接着他就打开门一圈一圈地跑下楼,在路边等着救护车,给医生带路。


  等妈妈赶到医院时,东方仗助正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眼睛哭得肿肿的,披着护士给他的毯子,缩成一团发着抖。妈妈把他抱进怀里,告诉他没事的。东方仗助哭得抽抽噎噎,说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自己把家里变得那么穷,外公才会舍不得去给医生看。妈妈说永远都不会是东方仗助的错,她说是妈妈错了,妈妈没有注意到外公的难受,但永远不是你的错。


  妈妈又找朋友借了一大笔钱。但是外公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好起来,几年的过度工作积攒起来,让他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外公想赶紧出院,因为多住一天就又是很多钱,但妈妈说她会想办法的。


  可就算是那么坚强的妈妈,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晚上东方仗助将卧室门拉开一条缝,听着妈妈到处打电话到深夜,最后叹着气把脸埋进手里,妈妈哭着时是没有声音的,因为她的儿子在卧室里睡觉,而薄得像纸一样的墙壁无法阻隔任何声音。又过了许久,妈妈收拾了一下自己,接着出门了,天刚蒙蒙亮,但凌晨的工作收入更多些。


  东方仗助走出门,看到妈妈留在桌上的纸条,说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天。东方仗助咬着嘴唇,盯着纸条上妈妈画着的笑脸,鼻头有些酸涩。但他已经是大男孩了,他便让自己不要哭,而是像外公说的那样承担起责任来。他跑到房里,从床底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来,接着就拿出一张纸,按照书中的图案用捡来的蜡笔涂画起来。


  书上说要有祭品,要有吃的和值钱的东西。东方仗助在家里东跑西跑,最后在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圆阵上堆出了一座小小的山。他把自己藏了许久的糖放进去,还有妈妈奖励他的巧克力,他只咬了一个角就收了起来,接着是一些老师和商贩们送他的面包和零食。他想了一会,把自己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那盒蜡笔,也堆了上去。最后需要一小杯血。


  在发现自己受伤时妈妈会难过的时候,他就很注意保护自己了,此时也没有一小杯血怎么才能弄出来的概念。于是他把手指伸进嘴里,用还没换过的乳牙使劲去咬,终于破开一个小口,他就迫不及待地放到圆阵的上面。一滴血颤颤巍巍地滴落下去。


  然后就没有了,东方仗助使劲去挤自己的手指,但是伤口太小,什么也没出来。他又想到厨房里的刀,就哒哒跑去厨房,搬了个椅子,将刀拿过来,蹲在圆阵面前,朝自己的手比划。


  “喂。”


  突然从头顶上传来的声响让东方仗助打了个激灵,刀从手上掉了下去。一只很白很白的手在刀触碰到他的脚前接住了刀。东方仗助顺着那只好看的手往上看去。


  突然出现在他家的这个人很高,东方仗助要很用力地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这个人眨了眨眼,蹲下了。他根本不理盯着他的东方仗助,而是去看圆阵里摆放的东西。


  “饼干、巧克力、小扣子、纸折出来的星星、一百分的试卷——哦,你成绩还挺好的。巧克力,噫,都咬了一口了...嗯,味道还不错。蜡笔!品味不错嘛你小子。”


  东方仗助呆滞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明明是男人,却跟妈妈一样戴着耳环画着妆,手指上还涂着绿色的指甲油,但是东方仗助又觉得这些很适合他,衬得他漂亮极了。此时这个怪人嘴里叼着他的巧克力,拿着他的蜡笔,将画着法阵的白纸翻转过来,就在空白的那一面画起了画。东方仗助凑过去看了眼,画的是自己拿着刀的呆傻模样。


  “你...请问你是恶魔先生吗?”


  “我才不是那种品味不好的家伙呢。”怪人分给他一个眼神,舔了舔自己沾着巧克力的手指。“我叫岸边露伴,是个天使。”


  “...没有天使会拿着刀吃小孩的巧克力。”


  “...也没有还没换牙的小鬼头用蜡笔在地上画恶魔召唤阵。”


  “你真的是天使吗?”


  岸边露伴看着东方仗助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他拍拍自己的脑袋,一个金黄色的圆环出现在他的头顶,漂浮着发着光,他用食指弹了一下光环,发出一声很奇怪的嗡鸣声,他握着把光环拿了下来,递到东方仗助面前。


  “喏,这个应该像天使了吧。”


  东方仗助好奇地摸了摸,出乎意料是柔软的,还带着些暖意。他学着岸边露伴的样子也弹了一下光环,发出一声金属似的脆响。


  “为什么声音不一样呀?”


  “这是身份环,如果同是天使的话,会根据身份标识发出好友申请的。你嘛,就是个人类小鬼,它就随便发出点声响糊弄你咯。”


  东方仗助又弹了几次,果然每一次的声音都不一样,如岸边露伴所说的一样,这个光环像是哄小孩一样在糊弄他。东方仗助撅了撅嘴,“这个一点也不像天使。你有翅膀吗?”


  岸边露伴用空着的那只手揪起东方仗助的脸蛋用力扯,“你这小鬼真讨厌啊。明明是你召唤的人,现在却要让别人验证自己的真假。”


  “我召唤的明明是恶魔嘛!那...你能治好我外公的病吗?”


  “不能。”


  “...你还是回去吧,我换个恶魔召唤。”


  “你外公的病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只是疲劳积攒下来,身体衰弱了很多,只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就会好。”岸边露伴将手里的菜刀抛上去,又接住,刀柄在手指间旋了个花。“虽然我不会治病,不过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这样你的外公就可以治好病了。——不过呢,要用你的寿命换取钱。毕竟施展法术也不是毫无代价的,特别是在人间界。”


  “好哇。”东方仗助随口答应着,“但是——说真的,你真的不是恶魔吗?怎么会有天使一边转着刀一边要买小孩寿命啊。”


  “你要是再多说两句,我确实可以让你看看恶魔是什么样子。”


  “呃——那,你现在就要拿走我的寿命吗?”


  似乎是嫌菜刀碍事了,天使又将它抛起来,一道柔和的光包裹到上面,将刀送回了厨房里。他从东方仗助的手里拿回自己的光环,敲了敲,过了会,光环慢悠悠地打印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飘到东方仗助面前。


  上面甚至贴心地用平假名标注了一遍,好让东方仗助能够看懂它。最上面写着交易合同,内容大致上是说用东方仗助二十年的寿命换取能够还清他们家现有债务并且保障到外公病好为止的钱财,钱会以匿名捐赠的方式汇入东方仗助妈妈的卡里。而寿命会以每年收一次,一次收一年的形式,一直到东方仗助二十七岁时,结束这笔交易。当然,如果东方仗助寿命本身没有超过四十七,在某次交易中当场死了,天使表示不负任何责任,他是亏了的那方。


  东方仗助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没错。便又想咬破手指,好在最后盖一个手印。天使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又从光环里摸出一颗东方仗助从没见过的高级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巧克力在东方仗助的嘴里很快融化了,甜得他幸福地眯起了眼。


  “别全吃了啊。小鬼就像小鬼的样子,按个巧克力味的手印就好了。”


  东方仗助闻言,将食指放进嘴里嗦了一下,接着按在了那张白纸上。他好奇去看天使是不是也要盖一个巧克力味的手印,但天使只是把那张纸放到面前,变出自己的翅膀,拔了根羽毛下来,接着将羽管放入嘴里浸湿,在纸面上签上了金色的文字。他把纸收进光环里,看到东方仗助闪着亮的眼睛,就又塞了块巧克力给他,然后用脚点点地上的圆阵,把东方仗助放在里面的东西全都打包塞到了自己的光环里。


  “啊!我的试卷!下周要签字交上去的。”


  “才不还你呢。诚信交易,路费总得付给我吧?”


  ......


  岸边露伴会在每一年里出现一天,收走东方仗助一年的寿命。他的出现并没有规律,很是随性,来的时候总是穿得比东方仗助还像个人类,十分尊重人间的季节感,在冬天出现时几乎要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东方仗助问他时,他就说天堂是恒温的,并不会冷。东方仗助问他天使不能调节体温吗,他就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体验啦、真实感一类东方仗助听不懂的话。


  初中时因为开始长个子,体育优异的他几乎被撺掇着报了体育祭所有能参加的项目,就在他瘫在地上变成一个饼时,岸边露伴突然出现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阳光。


  “呜哇!”


  东方仗助被吓得大喊一声,让周围坐着休息的同学都看了过来。东方仗助去瞪笑得幸灾乐祸的天使,抱怨着说下次能不能来之前给个预警啊。天使便说,那你养一朵花吧,等花开的时候就代表再过一周,我就会来。东方仗助答应了,接着养了盆含羞草,说是万一养花开了,不知道是花到要开的时候了,还是露伴要来了。天使无语地说,你知道它虽然叫含羞草,但还是会开花的吧。而且我会法术,平时它不会开的。


  东方仗助每天都要去看看那盆含羞草有没有开花。虽然施加了法术的含羞草即使不浇水还是会健康地活着,东方仗助仍然查了资料,认真照料着。书上说不能去碰含羞草,但东方仗助总是忍不住用手去戳戳它细小的、绿色的叶片,看着它蜷缩起来,就让他想到天使的翅膀。


  天使每次来时都一副疲惫的样子,他说天堂的请假程序太繁复了,不仅要提前一个月申请,还要跑很多地方审批签字。而且为了那一天不会出差错,他还得多干很多的活。所以天使偶尔会毫无防备地睡着,他睡着时翅膀会偷偷跑出来,围住自己,东方仗助便伸手去戳。他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轻轻去摸,羽毛会在他的手下慢慢蜷缩起来。


  等到去东京上大学时,东方仗助便一眼看中了这个有着巨大衣柜的公寓,租了下来,将含羞草放到书桌上,接着便兴冲冲地出门去买了毛毯,厚厚地铺上一层。果然,在下一次含羞草开花后的那周,拉开衣柜的门,便得到了一个舒展翅膀睡得正香的天使。


  


  


  3.


  “哦~你今天抢到超市里的打折牛肉了!不错嘛,我上次来时你还说比不过大妈们的战斗力,店员刚贴上打折签,你就被大妈一手肘怼晕了。”


  岸边露伴光脚站在客厅里,伸手唰啦唰啦地翻看料理台上放着的塑料袋,而东方仗助站在料理台另一侧的厨房里,正洗手准备做晚饭。


  “我也没有被怼晕吧...现在我已经跟大妈是好朋友啦,她会告诉我抢的诀窍。露伴,我家并不是铺着云朵,麻烦你穿上鞋好吗?地上很脏啦,而且很凉。”


  “人间的灰尘不会沾到我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岸边露伴将塑料袋里的盒装豆芽拿出来,去抠上面的保鲜膜,脚下却诚实地点了两下地面,变了双运动鞋穿上。他今天的指甲上涂着蓝红跳色的指甲油,还画了些锁链、触手一类的跟天使这个词一点都不搭的装饰,但是东方仗助觉得与岸边露伴很搭。


  东方仗助把被天使无情抛下的豆芽拿起来冲洗,眼睛盯着天使一圈圈往自己手上缠保鲜膜,缠好了,他又撕扯两下拽开,接着施展个小法术,让保鲜膜变成原本的样子,又伸手去戳,直到变形的薄膜噗地一声被戳出个洞。


  “我以前就想问了,你那个指甲,是天使的法术吗?每次都不一样。”


  “嗯?”岸边露伴将玩腻的保鲜膜在指尖绕成一个球,让光团包裹着它粘到东方仗助的头发上。“这个是龟友百货店买的。你要试试吗?速干的,不用照灯。”


  “......”


  东方仗助瞪了会天使特地伸过来展示给他看的指甲。龟友百货。是那个卖便宜零售品的龟友百货吗。至少也要是高奢店的才对吧。他叹了口气,将那团保鲜膜从头上摘下来扔进垃圾桶,似乎这个天使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真是一点也不像个天使啊。


  于是东方仗助将豆芽放进煮开的锅里,躲过又拿起捆白菜的橡皮筋玩起来的岸边露伴弹过来的凶器,开口道。


  “我要试试。不过先吃饭。”


  天使吃饭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他说天堂里到处都是云,根本种不了菜,也没有天使会将园里玩耍的猪啊,牛啊的宰了吃。云朵上唯一能种的植物是各式各样的花,可惜的是岸边露伴这个天使有花粉症,天堂里独一份,让大家采摘下新鲜花朵一起开茶话会时都不好喊他。虽然他可以用法术隔绝花粉,但只有在他研究各种花时会用,因为用起来实在是太闷了,也根本闻不到花的气味。


  东方仗助做了一桌各式各样的菜,让天使能尝到尽量多的品种。有时候心情好时,他甚至会打包带一点走,到天堂里偷偷吃。与他的外表不符,天使其实更喜欢吃肉,像是受够了在天堂里喝露水吃花蜜似的,每次都要报复性吃很多肉。他吃起来并不挑食,什么都尝点,只是吃到肉时眼里会闪着光。


  晚饭后岸边露伴便兴冲冲地坐到东方仗助的床上,要帮他涂指甲。东方仗助摸了摸自己滴着水的头发,也盘腿坐到床上。天使从光环里拿出一大堆不同颜色的指甲油,接着让东方仗助伸手。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到天使伸过来托着他的手腕上,又滑到床上,没有在天使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天使在人间时,基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侵染到他,灰尘不行,雨水不行,连人的体温也无法传递到他偏凉的皮肤上。


  岸边露伴放下托着他的手,转而接住一条从门缝飘进来的毛巾,接着他跪起身,将毛巾按到东方仗助湿漉漉的头发上,使劲去揉他的脑袋。


  “倒是给我擦干了啊,滴到指甲油上就白涂了。”


  揉搓到发尾不再滴水的程度,岸边露伴便打了个响指,让水分从毛巾上蒸发了,接着让毛巾飞回去。曾经他试图直接在东方仗助的头发上用这个法术,结果是让东方仗助的头发静电得厉害,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他嘭得炸成球的头发,最后岸边露伴不得不拿着梳子在噼里啪啦的静电声里给他梳顺溜了。


  岸边露伴捏住东方仗助的指尖,用指甲剪将前端修剪出弧度,又用指甲锉磨得圆滑。他拧开透明的底油,一下一下给东方仗助涂着,涂好后他就仗着指甲油不会沾到他的手上,直接调高了体温去捏东方仗助的指甲,捂着让指甲油干得更快些。


  “哇有点烫...露伴你平时不调体温的时候,感觉只有二十度,特别凉。”


  “没那么夸张,有三十几度,只是没人类那么高而已。”


  岸边露伴如法炮制地给东方仗助上了层黑色的指甲油,然后变出自己的翅膀,像东方仗助小时候与他签合同时一样,拔了根自己的羽毛下来,接着用羽管的部分去沾白色的指甲油,直接当成勾线笔在指甲上涂画。他的一只手垫在东方仗助的手下,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羽毛,眼睛凑得很近。从东方仗助这边看,只能看到天使弯下的脖颈,铲青部分的发丝短短的,毛绒绒的,看得东方仗助心痒痒起来。


  天使的翅膀没有收回去,懒洋洋地搭在床上。他一边在东方仗助指尖上绘出好看的弧度,一边好心情地哼着歌,东方仗助注意到那是龟友百货时常会播放的一首情歌,在天使低低的哼唱声中显出一番别样的韵味。东方仗助悄悄拿手去勾天使搭在自己腿上的翅膀尖儿,让那一片的羽毛窸窸窣窣地颤了两下,但天使此时的注意力正集中在他正涂着的那只手上,像是没注意这里的动静。


  东方仗助便将整只手贴到他的翅膀上,慢慢去抚摸手下微凉的触感,一下一下的。等到岸边露伴涂完他那一只手让他换手时,这一小片被他照料得当的羽毛已经软塌塌地瘫开在被面上了。在东方仗助换手的空隙里,尾端的羽毛抖了抖,像打了个喷嚏似的,又在他放上去时小小地蹭了蹭他的指腹。


  “呜...”东方仗助的心都要碎成几瓣化开了,像泡在滚烫的糖水里,明明知道自己在融化,却又忍不住沉浸到这股甜味里,欣喜地在每一次搅拌中带来的涟漪里晃悠。


  “露伴...你知道的吧?”


  “嗯?”


  天使像是没在听似的,埋着头用一个上翘的尾音回应着他,同时用小指勾住羽毛,食指将自己滑下去的碎发绕到耳后。


  “呜!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东方仗助的脸微微有点红。毕竟不是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人的性幻想对象都是一年只能见一次的天使,更何况现在这位天使正光着脚跪坐在他的床上亲密地捏着他的手,翅膀还信任地搭在自己身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岸边露伴抬起头看他,要不是他眼里狡黠的笑意根本没有掩饰,东方仗助就当被他无辜的语气迷昏头脑相信了。


  “你...你啊。”东方仗助捏着颤抖的拳头,脸红扑扑的,羞愤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热度上升的头脑冷静下来。但是只能闻着香从来尝不到味儿的大学生的脑袋又哪里是他自己能够控制的呢。闭上眼只让他的思维发散得更快了些,在脑内一笔笔勾勒出天使坐在他身上的模样来。翅膀软软地搭在床单上,发丝因为沾着汗水而一缕一缕贴在脸上,他的嘴唇又红又肿,一只手按在东方仗助的腹部,另一只手却伸过来摸他的嘴,像是又要吻下来。


  东方仗助猛地睁开眼。天使正两手捧住东方仗助的脸,跪坐起来,凑得很近地看他,近得呼吸都打在了东方仗助的眼睛上。他的翅膀伸展开来,绕过东方仗助圈住了他。接着他摩挲了一下东方仗助的脸,用食指从他的脸颊上接住一滴汗水,在从指尖滑落下去前急忙用嘴唇接住了。他的舌尖在嘴唇上滚过,把那一滴汗水卷入了口腔里。天使就那样一边盯着东方仗助的眼睛,一边将舌头在嘴里搅动,最后咂咂嘴,还要发表一句评论。


  “咸的。”


  东方仗助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或者说,他全身都要爆炸了。他往后匆忙一缩,从天使松松地围着他的翅膀里逃离开,靠到床头,嘴里发出一声猎物被逼到角落里的呜咽声。但他的眼睛又无法从天使的身上挪开来,只能看着天使伸出舌尖舔舔自己早就干净的指尖,接着抬眼冲他微笑。


  “刚涂完速干指甲油,两个小时不能洗澡哦。哦,也不能沾水。”


  天使意有所指的视线让东方仗助无处遁形,而天使则一副满足了的样子趴到床上去了。他召来书桌上的那盆含羞草,摸摸上面用自己的法术开出来的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戳它的叶片,叶子在他的手下羞答答地合上了。


  东方仗助瞪着天使的背影,像要在他身上灼烧出一个洞。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天使手下的那片叶子,天使随意一个触碰就能引出他根本掩藏不住的内心。他转而去看自己的手指甲,天使微凉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让他感觉两人的距离近了一些。天使在他的大拇指上画了些亮闪闪的星,接着的几根手指就像把他的指甲当作画板似的,想到什么就画上什么。他的右手食指上是一根鸡腿,中指上随意涂着些云朵,无名指上是含羞草的叶片,小指上画着笑脸。他又去看左手,食指是晃悠的花蕊,中指上的蝴蝶朝着花蕊的方向飞,小指上画着一个朝右的箭头。


  东方仗助盯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黑色的底色上,是天使拿着自己的羽毛,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


  一片洁白的羽毛柔软地包裹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东方仗助的呼吸都停住了。他把手指凑到眼前看,小拇指的箭头下面,用英文写着一圈字母,他费劲去读,I、D、I、O、T——白痴。


  


  


  


  4.


  东方仗助总觉得天使是难以接近、难以触碰的。


  这并不是说岸边露伴拒绝他人的靠近,只是他周身围绕的冰冷气质,总让东方仗助觉得去靠近他、进入他的那片领域里是件难以跨越的困难事。东方仗助很小就认识岸边露伴了。对小小的东方仗助来说,天使是他的恩人。但同时,天使又是来收取他寿命的人。起初,他每次见到天使时总会问,这次见过你以后,我会死吗?天使盯着他看一会儿,说,不会。每一年他都要问,每一年天使都会回答他。


  东方仗助并不是害怕死亡,但他怕自己母亲的泪水。他并不后悔与天使的交易,但是他又太小,难以去控制离开亲人的恐惧。有那么一两年,他是害怕见到天使的。等他又大了点,他对天使生出了好奇心。可能说好奇是爱情的开始是真的吧,但不是谁都能有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天使的。


  后来他发现其实天使想的时候,别人也可以看见他,这让东方仗助生起了闷气。可是一边生气,他还要一边拽着天使去公园玩,毕竟他们一年只能见这一天。


  再大了些,天使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伴随着那盆在他手指下蜷缩起来的含羞草。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天使。但是最初的欣喜过后,在大片大片见不到天使的时间里,在学会爱情之前,他先学会了思念。思念是带着痛的甜,时常折磨得他想就这样掐死自己将将发芽的感情,但又在一点一点滴落下的花蜜里,在土里生了浓密的根,再也拔不掉了。


  接着,见到天使的每一分每一秒,见不到天使的每一天每一夜,他的感情都在蓬勃地生长着,直到遮盖住自己的心,让他可以在天使面前、在那一天里,笑得像是从来没有痛过。天使总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又嫌弃似地撇撇嘴,便顺着他的意思在东方仗助排得密密麻麻的打工日程里挤出一天的时间出去玩。


  东方仗助觉得自己是留不住天使的。没有东西能留住自由的天使。就像阳光不曾停在他的眼里、灰尘不曾降到他的指尖、雨水无法浸湿他的发丝,东方仗助也无法留下岸边露伴。既然拽不住天使,他宁愿自己不去做束缚天使的那一道丝。将自己用爱意浇灌的花朵,在有着花粉症的天使面前,藏到一层又一层长出来的厚厚叶片下面。


  可是天使走到他面前,戳着逗弄起叶片,在害羞地蜷缩起的叶片下蹲下看他的花朵。他没有说花开得很美,只是捧起那朵在他手下绚烂地绽放着的花,打个小小的喷嚏,说,你的叶片长得可真厚实。


  于是东方仗助就在他的手下败下阵来。


  东方仗助不再问天使这次过去后自己还剩下多少寿命。他们仍然一年见一次面,见面时东方仗助便拉起天使的手,去亲亲他,哪怕只是让自己的温度多停留在天使的指尖一会,哪怕只是让天使红肿的嘴唇变得滚烫一点。这时,东方仗助便能欺骗自己是能够留住天使的。


  


  


  5.


  他们的交易停留在了东方仗助27岁的这一年。


  7岁时,东方仗助用蜡笔画的恶魔召唤阵召出了一只好奇地从召唤阵的门里探出头的天使。接着每一年天使都会来收走他一年的寿命。27岁时,天使就能收走东方仗助二十年的寿命。


  理应如此。


  可东方仗助只是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努力去看站在身侧的天使。他朝着天使竭力伸出手,但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让他只是动了动指尖。


  今天是他的二十七岁生日,天使在这一天从天堂请假来到了人间。东方仗助提着自己做的蛋糕,说要请天使去吃大餐。他想要在今天跟天使表白,并签一个新的合同,抬头是恋爱条约的那种。


  蛋糕被抢劫犯踩碎了,就在东方仗助两步远的地方,就落在天使的脚尖处。而东方仗助的喉咙被抢劫犯的刀划破了,他也问不出话了。这可真是个糟糕的生日。


  东方仗助的血喷溅出去很远,血珠蹭过天使的皮肤,像蹭过一层玻璃,滑过了,却没有留下痕迹。啊,是不是他的寿命本来就到此为止了呢?那天使就亏了一年呢,早知道二十六岁的那年,就让天使一道收走算了。


  东方仗助眨了眨眼,血流进他的眼睛里,黏黏糊糊的,让他看不清楚。可惜没能让天使吃到那块蛋糕,里面还藏着他攒钱买的戒指呢,虽然上面没有钻石,也没有金子,但他觉得天使会喜欢的,因为他在上面刻了天使的名字、画笔,还有很多个鸡腿,他刻了天使喜爱的东西,虽然瞪得他眼睛都要瞎了。


  天使只是站在两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东方仗助想让天使过来一点,问他是不是可以直接收割自己的灵魂,如果是那样倒也挺浪漫的。可是他又想到这可能是死神的活儿,便又不想加重他的工作了。直到东方仗助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他都没能再清楚地看到天使一眼。他想,他还是有一点难过的,只是有一点点。但是到了后来,他又忍不住开始为天使难过起来了。因为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沾染上天使。灰尘不能,雨水不能,蛋糕不能,他的血也不能。


  


  


  6.


  东方仗助再次睁开眼,在医院里醒来时,看到的是东方朋子充满血丝的眼睛。他抱住自己的母亲安慰她,接着去看床头的日历。离自己生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天使已经走了,他们的交易也结束了。


  东方仗助在医院里又待了几个月,养伤、做复健。他时常想到天使,但又不想再想到了。


  他回到家里,半年多没有人照料的含羞草依旧健康地成长着。他的心里最隐秘的部分小小地雀跃起来,他拉开衣柜的门,在毛绒绒的毯子上,有一根羽毛正躺在上面。是一根浸满了血的羽毛。它的羽管里饱饱地吸着东方仗助的血,绒毛上充斥着鲜艳的红。


  羽毛从天使的翅膀上拔下来后,便进入了人间。


  东方仗助拿起那根羽毛,在日历上自己二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画了个红色的圈。


  二十八岁生日时,含羞草没有开花,天使没有出现。


  二十九岁生日时,含羞草没有开花,天使没有出现。


  三十岁生日时,含羞草没有开花,天使没有出现。


  三十一岁生日时,含羞草开花了,但天使没有出现。


  三十二岁生日时,含羞草开花了,天使出现在了衣柜里。


  他又是那副疲惫得睡不饱的样子,蜷缩在自己的翅膀里睡着,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东方仗助那只刻满了鸡腿的银色戒指。东方仗助笑了,对上天使睁开的眼,说,我当年手艺真烂啊。天使便回答他,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戒指上刻满了花苞。


  接着又恢复了他们的常态。东方仗助总去看台面上的含羞草,这是一株一年只会开一次花的含羞草,而花开后,衣柜里的毯子上便会长出一个天使,是他的恋人。


  一年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岸边露伴问东方仗助,会不会希望自己是人类。东方仗助回答,露伴是露伴就可以了。


  岸边露伴说,我既没有办法陪伴在你身边,也无法随着你一起变老。东方仗助说,那就是我赚到啦。


  到了后来,岸边露伴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哗啦下着的雨,说,就算你死去了,我还是会一直活下去的。东方仗助说,嗯。岸边露伴便接着说,我还是会画很多的画,每一年都到人间玩一天,更多的时间就在天界到处游览,我不会思念你的。东方仗助便说,我知道。


  于是岸边露伴就从飘窗上走下来,去吻躺在床上的东方仗助的眼睛。他已经衰老了,银色的发丝贴在他的脸侧。东方仗助咳了两声,问,一会是你来收走我的灵魂吗?


  岸边露伴看了看他,说,不是。


  东方仗助便笑了,说,那也挺好的。


  岸边露伴说,嗯。


  又过了会,东方仗助捏了捏天使微凉的指尖,像是想给他一点温度,天使便提高了点体温,去听他想说什么。


  希望你以后来人间时能玩到尽兴呀。


  他这么说道,接着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人间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他就那样慢慢地,说着他计划里要与天使一起去的地方。天使说,按你的计划,还有个两百年才能走完。东方仗助说,可是还有更多的想让你见的东西,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找。


  他们慢慢聊着天,然后房间里安静下来。


  天使看了会东方仗助闭着的眼睛,松开了他的手。


  


  


  


  7.


  “麻烦你填一下表。”


  “......”


  “先生,麻烦你填一下表。”


  “......”


  “东方仗助,你装聋是不是?给我把这张表填了!!”


  东方仗助看着面前的天使,场景像是回到了他的童年时。他盯着那张纸最上方的字。


  ——《天使推荐制下的实习期天使信息表》。


  东方仗助一时不知道该先问为什么天使是推荐制的,还是该问他怎么就成实习天使了。


  “...你是不是,当初根本没跟我签什么合同?”


  “你现在才发现吗?难道你以为你本来能活到一百二十岁?”


  岸边露伴哗啦哗啦甩着那张表,翻了个白眼。


  “...你给我的钱哪来的啊?”


  “我在人间连载的漫画赚的钱啊。”


  “???”


  “我每次带一年的稿下去给编辑部,他们爱发不发咯。反正发了就把钱打我卡上。”


  “你还有卡呢?”


  “要不我怎么给你妈转钱?啊,你不会以为我在龟友百货是在偷东西吧?”


  “...行吧。那为什么我就成实习天使了?”


  “你当初不是咔吧一下被捅了吗,其实当时你就该死了。你的寿命没尽,但是替当场的另一个人挡了灾。我回天堂帮你翻文件了,啊——真的很累,翻你前面好几辈子的文档,整理你的功德,最后证明能够达到推荐制的门槛。花了我好几个月,而且当时堆攒下来的工作,让我不得不花几倍的时间去处理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天堂的程序真的很难走?明白了就赶紧把这张表填了。”


  “...好吧。”


  东方仗助填了表,光荣成为了天堂的一份子,作为实习天使。


  然后他发现天堂的程序是真的很难走,批个文件就能跑断腿。然后,天堂真的没有菜和肉吃。硬吃了几个月的花蜜的东方仗助嘴里都要淡出鸟了。他就去跟岸边露伴一起研究在云朵上种植物。


  结果菜没种出来,种出来个鸡腿。东方仗助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只鸡腿,然后岸边露伴坦然地将云朵上长的鸡腿摘下来吃了。


  之后更多的天使听闻了这件事,一个一个的,都偷偷跑来,也要了点鸡腿回去。包括岸边露伴当初的推荐人,杉本玲美,直接提了个麻袋来装,她说自己养的狗快要喝花蜜喝吐了。


  等东方仗助从实习期转正以后,两人就一起去跑很繁复的请假流程。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可以把东方仗助列好的单子上的地方都看完,长到东方仗助又开始列更多更长的旅行清单。


  之后的每一年,他们都会一起从天堂请假一天去人间。


  


  


  END


  

  

  

  *本来想在零点前发的!庆祝一下新世界露伴,没赶上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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